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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章 四十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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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一個大晴天,艷陽高高掛在天上,若是不帶鬥笠,在太陽底下走那麽幾步,就已經要渾身冒汗。

海棠跟著地圖的指示到金水鎮已經三天了。這個鎮子人口不多,但來往經商的人不少,對於海棠的到來並沒有特別大的反應。不過海棠那駿馬紅楓倒是惹人矚目,畢竟這經商的人,大多沒錢也沒那個權弄匹馬來養。

所以第二天海棠沒敢牽馬出來了。

她借著進貨的名堂按著地圖四處尋找,終於在金水鎮外頭的山崗裏找到了地圖裏指示的那間房。此處人煙稀少,遙遙的就聽見了小孩子嬉笑玩耍的聲音。海棠想了想,決定裝作迷路的人靠近。

“別跑,歡歡你不準跑!”

“我才不聽你的!”

是兩個孩子在追逐打鬧。

見到陌生人來了,倆人都停了腳步,好奇的眼珠在海棠身上滴溜溜地轉。海棠笑瞇瞇地靠上前:“小公子小娘子,請問這裏是哪裏呀?”

二人對視一眼,小姑娘伸手護著小男孩,眼睛寫滿了狐疑,故作兇惡對海棠道:“你是誰!先生不讓我和陌生人說話!”

海棠心想你這不在和陌生人說話嗎。

她蹲在小姑娘面前,小姑娘帶著男孩子後退了一步,險些沒把小男孩給摔著。

海棠用手撐著臉,“我呀,我叫海棠,海棠花兒的海棠。我是來這裏做生意的,但是迷路了,現在不知道自己在哪兒,想回去金水鎮呢。我說完了,你也該說一下你叫什麽,這裏是哪裏了吧?”

小姑娘與小男孩對視一眼,松開了保護小男孩的手。

她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,“咳咳嗯――我叫李歡歡!他是住在我家隔壁的,叫王攸。我也不知道這裏叫什麽,但是金水鎮在那邊!”

李歡歡指向南邊,王攸一把拍掉了她的手,大罵一句笨蛋,一邊說著一邊把她的手掰向北邊:“是這邊!”

“誰說的!明明就在那邊!”

“不對,是在那邊!”

得,倆孩子爭吵起來了。

海棠仔細觀察此處,房子不多只有三戶,這倆孩子各屬於一戶人家,那還有一戶大約就是她想要找的那戶了。海棠打斷了兩個孩子,笑道:“姐姐考一考你們,看誰能答上來,答得又快又好,怎麽樣?”

“好啊!”二人異口同聲,海棠覺得耳邊終於清靜些。

“太陽從哪邊升起?”

“東邊!”二人同時回答。

“兩個人勢均力敵,都很聰明,我再來一題。月亮什麽時候圓?”

“十五!”二人又同時回答。

海棠接連問了好幾個問題,二人都能回答得又快又準,海棠心想你倆該上鉤了,道:“指出你們自己的家!”

二人同時指向中間和右邊的房屋,海棠笑了起來,“真聰明!我還以為能騙到你們!那姐姐再問最後一個問題,最左邊的房子住著的人,誰知道他?說得越多越聰明!”

李歡歡大喊:“我知道我知道,他叫李二麓,是個讀了很多書的大先生,他說他今年要去進京當大官!”

王攸著急地補充:“他教我們認字念書,他很聰明,金水鎮的所有人都叫他先生!”

二人就跟抖篩子一樣嘩啦啦地全倒了出來,說這李二麓喜歡四處去走,不會每天窩在家裏讀書,詩寫得好,二人還吟了幾首。海棠不懂這些詩書的,總之聽著文縐縐,她雖然不拒絕,但也明白自己欣賞不來。

但這人也算稀奇了,每天不在家裏讀書,天天四處跑。

最關鍵的是酒館掌櫃家中找出來的那張圖,指示著就是這裏。一個酒館掌櫃,隔三差五飛鴿傳書本就是稀奇事,還在家中藏著這些,要是親戚家中的地圖,又何必如此藏著掖著呢?

再者這個李二麓不好好在家裏讀書,非到處跑,海棠總覺得更有問題了。

王攸突然拽了海棠的衣袂,“我還知道一件事!”

海棠蹲下,拍了拍王攸的頭,道:“能告訴我嗎?”

“可是先生不讓我說的,他說要是我說了娘親就會打我屁股。”王攸低下頭,“可是我娘說過,那樣做不對。”

海棠十分在意,但看他猶豫躊躇的模樣,看來這事兒確實挑戰了他的觀念。向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,海棠低聲道:“你只跟我說,然後不要告訴你娘也不要讓先生知道,這事兒只有天知地知,你知我知――”突然想到旁邊還站了個女孩子,海棠把她也拉了過來,“歡歡知。我們約定,誰也不能說出去,如果先生真的做錯了,我就去跟上天報告,讓上天去罰他,你覺得如何呢?”

李歡歡懷疑:“姐姐,你能告訴上天嗎?”

海棠拍胸脯,“那是肯定的,不信你們看那棵樹。”

話音未落,海棠拾起一顆小石頭,運功甩出,頓時樹葉搖晃不止,明明是青翠的好葉,也如同黃葉一般落了下來。

二人大呼:“姐姐原來會法術!”

“那可以同姐姐說嗎?”

二人對視一眼,堅定道:“不行!”

“……”好個小屁孩,嘴倒是挺硬的。

海棠放棄,準備從別處再做打算,剛起身就聽見了一聲喚:“敢問這味姑娘……”

海棠猛然回頭,只見一男子面容幹凈整潔輪廓清秀,沒有留胡子,渾身上下打理得幹凈清爽。他身著蒼色短打,身上背了個小布袋,看著像算卦的。倆小屁孩沖了過去,抱著男子大腿大喊:“先生!”

“哎。”

不是,哎,這就是李二麓?這看起來根本不像個壞人――不對當然壞人也不會在自己臉上寫字兒說我是壞人的,但他看起來就跟個書生沒什麽兩樣啊?不行不行,人不可貌相,她可不能被這個李二麓給騙了。

海棠心裏是這麽想的,臉上是掛著笑的。她這個笑看起來半真半假,倒把李二麓給嚇著了,護著倆孩子往後退了步,“敢問這位姑娘因何事到此……”

海棠撓撓頭,“我,我迷路了。”

這話讓李二麓更為警覺,又護著倆孩子後退一步。海棠發現他的動作,一下子腦子沒轉過彎來,追了一步:“這位公子……”

“你別過來!”李二麓臉色鐵青,手上護著倆孩子,嘴上沖海棠大喊:“你你你……你別過來!有什麽、沖、沖著我來,這只是兩個孩子,你饒了他們!”

海棠攤手:“我哪裏要做什麽呀,公子你誤會了!再說了,你看我像壞人嗎?”

“壞人哪有往自己臉上寫壞人二字?”

“……”這話她剛剛才想著。

“哎呀,我真不是壞人!”海棠急了,忽然想到自己的天策弟子身份,剛想摸出令牌,又警覺地看了一眼李二麓,最終還是把它塞回去了。她想了想,覺得既然對方都把她當騙子了,說這種正經話反而沒用,還不如裝神弄鬼來得實際。再說了,李二麓若真是隱元會成員,他此舉也許正是因為他膽小,害怕自己身份被曝光,她更不能說實話了。

海棠突然雙手合十,一邊轉一邊嚷:“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來顯靈……哎呀,你們要攤上大事兒了!”

李歡歡大喊:“這個姐姐會跟玉皇大帝說話的!她肯定不是壞人!”

海棠跟腔:“還是歡歡姑娘有眼力,看在歡歡姑娘的面子上,我便告訴你們一件事兒。三日之內,在這一片區域將會有大災禍降臨,乃是上天懲罰這附近的惡鬼!只是上蒼恐傷及無辜,便派我來告訴你們,你們這些天,能探親戚的去探親戚要走的趕緊走,總之莫要住在這個山頭了!”

王攸也跟著幫腔,“對呀對呀,我也見到了,這位娘子有法術,她手指一動,樹葉就掉了!”

李二麓將信將疑地問了句是嗎,防心漸漸降下。海棠趁機趕忙吹了一波牛皮,勸他們趕快離開這附近。李二麓不信,把她送到金水鎮前權當賣人情給她。

沒想到當天晚上狂風大作,一場駭人的大雨降了下來。李二麓房頂茅草被卷翻,外頭風大,他又不敢亂動,硬生生被淋了一宿,直到第二日雨小了,才到王攸家蹭了碗熱水緩緩。至於他那些個詩書禮樂的冊子,好在都是竹簡,放在了木頭箱子裏,也沒怎麽淋著。

他這才信了海棠的話,匆忙找海棠去作法。海棠也沒想到老天爺都會幫她,竟然半夜就來了這麽一場雨,把這書呆子給唬著了。海棠裝模作樣地做了法,書生似乎真的怕了,被凍得著涼了也不去看大夫,非得收拾書箱馬上去長安。

海棠自然自告奮勇地說要跟著去了。

當天晚上晴朗烏雲,海棠蹲在書生家門前蹲點,正覺得自己在做小偷才會做的事情時,一只老鷹飛了出來。

朝著長安方向而去。

海棠輕功躍起想要抓住老鷹,卻沒想到老鷹戰鬥力之強非白鴿等同,竟是被它撕去了一件衣服才得以逃脫。

雖然不知道老鷹身上帶了什麽東西,但海棠確定了,這個奇怪的書生一定是隱元會的人。但如今這個人已經對她有了防範之心,怎麽著也得想個辦法解除他的防範心吧?

不管怎樣先給府裏寫封信吧。抱著這樣的心態海棠給府裏寫了一封加密信,剛寫完就想起了一個人。

葉英。

她已經多久沒給他寫信了?

提起筆落下一個英字,捺還沒捺出去,就收了筆。

不是寫信的時候。

又不舍得撕掉,只好折起放在身上。

信很快送到了天策府,因為是加密加急的信件,所以沒有經過旁人的手直接送到了李承恩手裏。裏面詳細說了她在瞿塘峽混日子懷疑酒館掌櫃是隱元會的人的經過,把李承恩逗笑了,笑聲之大,把門口看守的士兵都嚇壞了,以為統領腦子出問題,猶豫著要不要叫軍醫來看。

這個海棠,真能耐,她這鬧得回頭可不要把天策府給供出來,不然多丟臉啊。

李承恩想起了那封幾近惡作劇的信,本來只是想著要試試葉英到底對這小丫頭是什麽態度,故而隨便找了個一時半會回不來的理由把海棠調走了,讓胡若子盯著葉英些。沒想到葉英倒是一如既往,也沒鬧個緋聞什麽的,海棠這頭還真的“查”出來個嫌疑人。

李承恩玩心突起,畢竟二十餘歲,小時候窮得只能給人打下手過日子,自然也沒這麽鬧過。現在來了個陪玩的,玩心就忽然被勾起來了。他親筆寫了信,讓海棠仔細跟著不要暴露,需要一切支援都可以寫信回來,他一律應允。

算了算時間也應當是府裏更新武器的時候,李承恩讓秦勇來,如此這般交代了一番之後,塞給他一封信,讓他啟程去西湖藏劍山莊。

海棠那頭收到了統領寫來的信,大受鼓舞,又到處散播謠言,讓李二麓害怕起來,趕緊收拾包袱“進京趕考”。摸清了他出發的時間,海棠借口說自己也要去長安城,能一道走,李二麓仍是懼怕的模樣,似乎不願意讓她跟著。

海棠心生一計,她想到金水鎮附近有個山賊窩叫銅錢會,府裏有師兄來剿過匪,所以他們對天策府應當是相當懼怕又十分恨的――何不收買他們?

她一張口就管李承恩要了一塊金條,單槍匹馬殺到了銅錢會的老窩裏,說那李二麓是天策府的人,又編了一堆話,用一根金條作為酬勞,半強迫半哄地讓銅錢會的去搶劫李二麓。

於是這日,二人各懷心事,同時從金水鎮出發,前往長安。

走到半道兒,突聞一陣喊殺聲。李二麓害怕得撒丫子就跑,沒想到一把被銅錢會的傻子們給抓住了,倒吊著甩了半天,又是扇巴掌又是踹肚子,花招百出地折磨手無縛雞之力的李二麓。李二麓哭著喊著救命,看見海棠在外頭打鬥怎麽也進不來的模樣,更是猶如抓住救命稻草,瘋狂大喊海棠娘子救我救救我。

海棠心想你上鉤就好,出手將銅錢會鼠輩們教訓了一頓,這下就把李二麓徹底安撫好。當日晚上剛在客棧下榻,海棠就被一個飛鏢提醒了。

她出門,銅錢會的頭頭笑瞇瞇地站在她面前。她深呼吸,從懷裏摸出了自己的拳頭,一拳就把他給打飛了。哼,給賊子錢,想得美,這金條他能看上一眼就是福氣了。

海棠回到客棧,李二麓正在她房門前躊躇。

“李公子,怎麽了?”

“今天……多謝葉娘子的救命之恩,不然在下……”想起自己被倒吊著踢的模樣,他的眼淚就撲簌簌地往下落。

委屈呀,委屈啊!

海棠心想你這好好的大男人哭個球。

嘴裏可不是這麽說的:“李公子言重了,我既是太上老君的弟子,那麽幫助百姓,自然是我應當做的。今日之事李公子不要放在心上,把它忘了,日後也莫要提起吧,與你是最好的。”

李二麓拱手一拜,“葉娘子若不嫌棄,請受李某一拜,從今以後,葉娘子就是我的姐姐,我李二麓,甘願做你的小弟,來日若能入朝去,定不忘葉姐姐救命體恤之恩!”

喲,還撿了個小弟。

海棠欣喜地答應了,一下沒忍著,半夜又寫了封信,第二天一大早趁著沒人起床就交給了信使,務必秘密送至天策府。

然而就在李二麓和海棠離開客棧後不久,負責送信的信使,就急病而亡了,他所持有的信件之中,獨獨失去了畫著海棠花兒的那一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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